Icetea

你有沒有一個朋友，想起她來，會讓你眼淚掉不停的？

我有一個。她叫做冰茶，Icetea。

今天晚上睡不著，我想起了冰茶。

冰茶逝世五週年了。她走的時候是元宵節，但那天我並沒注意到，倒是之後才發現，而這也成了特別容易記得的日子。元宵節就是冰茶的忌日，儘管我們這一輩的人沒在過農曆生日，但每年的元宵節，我都想起冰茶。

五年了。剛想起來的時候，一開始是難過，之前和她合影的照片不見了，和她email 往來的信件都找不回來了，冰茶是我透過網路認識的朋友，但手上曾經證明我們互動的文件幾乎都消失了。冰茶過世五年，很多印象都漸漸淡忘，會不會多年後，我也忘了我曾經有這麼一位朋友？

但接著我想起來，第一次和她見面的場合。那是在台芝家裡，她先到了，已經跟台芝聊了好一陣子。現場還有一位新朋友，我沒分出他們兩位誰是誰。我們一開始是網友，我對網路上的 IceTea 的帳號很熟悉，每天都和她聊天，但對面孔悉無所知。

不過當晚我們還一起去吃了晚餐。冰茶那時候似乎是要準備去德國念書。

後來冰茶在德國念書，知道我們要辦X-mas party，還從德國寄了巧克力、禮品給我，要我帶給大家分享。

冰茶在德國念了好久阿....中間有一次回來，正好趕上一個聚會。那天聚會結束，大家照例互相道別時，冰茶擁抱了每一個人。在台灣，擁抱不常見，當時年紀輕，我也很害羞。但是冰茶的擁抱很紮實，感覺得出來她的真誠。

回家後上網聊天，冰茶說，聚會讓她很感動，離別時差點當場哭出來，好希望時間永遠停下來，不要走。也許，就是從那次的聚會，冰茶愛上了我們。

我又想起來，我第一次到冰茶家的場景。那個會面，是去她家拿託她買的 Star Wars 書籍。在那好幾天前，冰茶就鉅細靡遺地告訴我要怎麼去她家，還問我要吃什麼蛋糕。哦，好慎重的態度阿...那時候我心裡這麼想。但我還是兩手空空地過去。冰茶的爸媽都在家，也全程和我一起聊天。我們聊得很開心，整場都笑開懷，我開心地把蛋糕吃完，滿足地回家。對於當晚的談話內容，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，但是印象深刻的是，那天晚上我們照例在 IRC 聊天，冰茶說，她爸媽很高興認識我，覺得我很開朗，是一個好朋友。

我想，冰茶想跟我們說的，應該是「她的爸媽和她一樣，認為我們是她的好朋友」。

冰茶很喜歡我的文章，曾經說過我的文章是她死了的時候，也要帶進棺材的帶上天堂閱讀的。我不覺得自己的文筆有什麼好，但是我很開心自己的東西能帶給朋友一些歡樂。

當時談這些時，是早在冰茶發病之前了。等到面對死亡時，我根本笑不出來。

冰茶和我之間共同的興趣，除了X檔案，就是紅茶。我們第一次聊到紅茶的時候，我還在念書。那天我把我曾經喝過的紅茶照片貼給她看，從此她知道我也是認真的紅茶迷，而我也很開心終於找到一位喝紅茶的同好。當我剛畢業到 Avanti 上班，冰茶託她媽從德國帶了一大袋茶葉回台給我。一開始茶媽堅持要親自送茶給我，冰茶說不用那麼費事，直接郵寄即可，但茶媽不予理會。最後她想起來，補了一句：「BB 是女的啦！」茶媽立刻放棄原有的堅持，改由茶爸負責。茶爸那天來我公司，自己一人單槍匹馬，沒經過櫃檯，直接從側門跟著同事人群進入辦公區，高聲大喊「施郁真是誰？」我嚇了一大跳，趕緊上前領貨。茶爸沒多說什麼，交了貨轉身就走，倒是旁邊的同事趕緊抓著我問：「ㄟ，你朋友的爸爸是不是在建中教數學？」霎時間我一時語塞，不曉得該怎麼跟同事說我們是網友，不了解她的家庭背景，更不好意思坦承，其實我連冰茶的姓氏都忘了....

這段故事，成為我和冰茶最愛聊起的往事。

冰茶為什麼那麼早走？才年紀輕輕地，就得了癌症。答案沒有人知道，但是當冰茶臥床時，茶媽跟我說的一句話，讓我自己有了解釋。茶媽說：「三個孩子就她最貼心，又照顧弟妹。她對我最體貼，從來不讓我操心。」就像冰茶帶給我們這群朋友的，全都是窩心的回憶，因此我相信，冰茶這輩子是來還債的，還完債了責任就了，所以回去了。

冰茶病得很嚴重時，我們合寫了一本「X病人打氣集」，那個週末大家從白天搞到晚上八點，總算寫好了，交給我帶去給冰茶看。我拿著文件夾，出了門揮手攔了計程車，只說了一句「國泰醫院」，便專心想著冰茶的事情。計程車司機看我一臉嚴肅，手上又拿著文件，以為我是要去救人的醫生，一路超速狂奔醫院門口。

到了醫院，是茶妹下來的。冰茶在醫院不願意我們去看她，所以我把「打氣集」交給茶妹就走了。不過那天不曉得為什麼，當我走到大門時，茶妹又撥了通電話給我，說冰茶改變心意，要我趕緊上樓。承蒙女王召見，我心中萬喜。那天，我真的覺得自己很 lucky。

女王看了打氣集，心情超好，開心極了，看了一半，就拿給茶媽說：「這麼好看，我不要一次看完，剩一半明天還有得看。」過了一會兒，又說：「還是給我好了，我好想看喔～」

之後隨護告訴我們，那幾天女王很開心，因此我們決定再來個搞笑大錄影。我們帶了當時剛出爐的 wii，把每個人在電視機前面的蠢樣全都錄起來，準備彙整承DVD。我們信心滿滿，相信女王看了這個，一定笑到不行。

沒想到，隔天冰茶就過世了。

儘管過了五年，想起冰茶的時候，還是會掉眼淚。其實我跟她見面的時間不多，但一切的互動卻都印象深刻。

還有好多冰茶的回憶啊....我想，也不需要那些照片跟email。我對冰茶的回憶，就是我們曾經是好朋友的最佳佐證。